无国籍的男子
2010年的斋月是8月上旬到9月上旬的一个月。斋月意为伊斯兰历的9月,因而每年的公历都会提前十天左右。在此期间,从每天的日出到日落,伊斯兰教徒们都是不进食的,不仅如此,他们也不喝水不抽烟。
我和阿尔海什姆趁着午夜去了雅尔穆克,来到了穆罕默德的家。我们喝着夏依抽着烟交谈着,一不留神,天已经快要亮了。
“穆罕默德,快吃快吃!”
“知道了老师,我吃着呢。”
“水,水,喝水!”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霍布斯和黄瓜,并咕咚咕咚地就着水往肚子里咽。向来以坚定的无神论者自称的阿尔海什姆不用禁食,所以一点也不慌张。当然,我也一样。
“吃好了吗?烟,赶紧抽几口烟!”
“还来得及吗?”
“动作快一点的话还能抽两根。”
他一边喝水,一边疯狂地抽烟。不一会儿,外面的广播传来了宣礼声,提醒人们禁食的时间又开始了。离开了雅尔穆克,回到卡西库尔之后我和阿尔海什姆一直睡到了下午。
穆罕默德常常对我提起我们在校园里初次交谈的场景,并对此记忆犹新。
“那时老师对我说过的话,改变了我的人生。”
他现在在东京,似乎这也是因为我的那一番话。然而抱歉的是,对此我完全没有印象。
大一的时候,穆罕默德几乎不来上课。虽然他凭借高考成绩选择了日语系,但他对日语并无兴趣。和其他很多学生一样,那时的他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是个错误,于是整日逃课,在校园里瞎转悠,就为了邂逅美女,我们的初次见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记忆里当时的他完全不会日语,我们用英语进行了交流。虽然那时我没有带大一的课,但我记得他的脸。
“你在干嘛?”
“没干嘛啊。”
“不用上课?”
“翘了,其实我正在考虑明年换专业。”
“什么专业。”
“建筑学吧。”
“转到建筑专业之后想做什么?”
“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在叙利亚学了日语之后没什么意义,而且日语课也很无聊。”
“哦,想换那你就换吧。”
“真的?”
“不过就算你想转到建筑专业也要有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吧。”
以上就是我们当时的对话,似乎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认真学起了日语,到大二大三的时候,他的成绩已经是数一数二了。在我离开叙利亚后,大四的穆罕默德参加了叙利亚日语演讲比赛并完胜。随后,在2011年他获得了日本平和中岛财团的奖学金,去了早稻田大学留学。
“你还真因为我的几句话就认真学起了日语呢。”
“老师当时是想告诉我‘如果仅仅因为没意义、课程无聊这种消极的理由而转专业的话到最后结果还是会一样’这个道理吧。”
“我可没那样说,也不会那么高高在上地去说教。”
“那你当时是想表达什么。”
“我都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话,哪里还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啊。”
在早稻田大学学习了两年之后,穆罕默德去了一家知名日企工作,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职员并在东京生活至今,今年——2017年的2月我们还在东京小聚了一次。
为了表示对我的亲密,他说话的措辞刻意地避开了尊他语和自谦语,仅仅使用最普通的礼貌表达方式。可当说起长辈或上级的事情时,就会熟练地使用起敬语。词汇丰富,而且表达顺畅。
“在早稻田上学的时候你的日语还一般般,上班之后的三年间你学了这么多词法和语法啊。”
“能得到老师的表扬,真的很高兴。”
“你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啊,好歹我也是个日语老师嘛。在说错话之后被骂的狗血淋头,在做错事之后受到了鄙视,一定是经历了这些你的日语才说的这么好吧。”
一向能言善辩的穆罕默德沉默了片刻,紧紧拥抱了我。
“我可以亲你吗老师。”
“当然。”
说完,他亲吻了我的脸颊。
穆罕默德的日本在留卡和早稻田大学的学生证上,国籍那一栏写的是叙利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材料上国籍一栏就先写着叙利亚吧。”
在日本办在留卡的时候工作人员这样对他说。
“但是老师,其实并不是这样。”
穆罕默德,他没有国籍。
《彼时的叙利亚》第二章 学生们 / 无国籍的男子
雅尔穆克
从大马士革市中心乘坐巴士或同城计程车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雅尔穆克。那是巴勒斯坦难民营。但是,雅尔穆克并非帐篷成排。因为设立难民营已经有五十多年之久,如今的雅尔穆克已经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了。
宣礼
清真寺一天五次的广播。礼拜是伊斯兰教中被称为五行的义务之一,而宣礼就是通知人们进行礼拜的宣告声。最初的礼拜是在天亮以前,天还黑着的时候响起宣告声。
现阶段正在联系出版社,准备出版《彼时的叙利亚》。本博客会介绍书的一部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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